勇于批判的处女座与名家

一

每年8月23日-9月22日出生的人，属于处女座

处女座，黄道的第六宫。

处女座的人，有丰富的知性，做事一丝不苟。同时，他们也具有旺盛的分析能力和批判精神。他们谨慎而有条理，极端理性以至于冷酷。

在先秦诸子百家中，也存在这么一派。他们能言善辩，穷究事物的本质，探索宇宙的本源，喜欢为诸般事理下定义，划范畴，然后用归纳和推理得出结论。

在感性精神丰富的古代，他们罕见地开启了理性之门，并接触到初步的逻辑学和辩证法。他们慎密的推理和看似无懈可击的辩论，是先秦一道亮丽的风景线。

他们被称为“名家”。这里的“名”，非“出名”，而是下定义，为事物确定内涵之意。

名家，也就是先秦时的处女座。 

二

名家的代表之一，是宋国人惠施。他有一个最好的朋友，叫做庄周。也就是众人熟知的庄子。

庄周与惠施，是那种惺惺相惜的知己，同时又是一对损友。一见面，他们就争辩个不休。 

一次在桥上，庄子看到水中游鱼，就感慨：“鱼儿真是快乐啊。”

惠施一听，辩论瘾头立刻上来：“你不是鱼，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呢？”

庄子反唇相讥：“你不是我，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是快乐的呢？”

惠施沉着迎战：“我不是你，所以我不知道你；但同理推之，你不是鱼，所以你也不知道鱼。”

庄子哈哈笑道：“回到开头吧。当你说：‘你不是鱼，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呢’的时候，你其实已经表明你知道我了，所以我知道鱼又有什么奇怪的呢？”

庄子这句话的另一种翻译是“当你问‘你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’的时候，你就已经知道我知道鱼是快乐的了”，能一口气听懂这话，惠施已经很牛了。

诸如此类的即兴辩论，还流传下来许多。多数都是惠施被驳得或哑口无言，或哭笑不得。当然了，一个主要原因，在于这些辩论，都是《庄子》中记载的。所以庄周占据主场优势也就不奇怪了。

在其中一个故事里，惠施甚至被庄子讽刺为吃腐烂老鼠的乌鸦。

想来，惠施这种争强好胜的人，对此会很无奈。谁叫他的著作不得流传呢？

庄子与惠施

不过，真正体现惠施过人之处的，在于他的十大命题：

一，至大无外，谓之大一；至小无内，谓之小一。

二，无厚不可积也，其大千里。

三，天与地卑，山与泽平。

四，日方中方睨，物方生方死。

五，大同而与小同异，此之谓小同异；万物毕同毕异，此之谓大同异。

六，南方无穷而有穷。

七，今日适越而昔来。

八，连环可解也。

九，我知天下之，燕之北，越之南也。

十，泛爱万物，天地一体也。

若对此一一辨析，足够写上几十万字的论文。其中体现的哲学思想，纯朴而又斑驳，浅近而又深沉。

如第一条，“至大”即似西方的宇宙有限论，“至小”则对应从希腊的“原子无限可分”，近代的“基本粒子”以及更新的“夸克”等说。

再如第九条，说天下的，在燕国（今河北省北部一带）的北边，而又在越国(今浙江一带)的南边，包含的意味，是辩证法？是地球学说？是虚无主义？

见仁见智。

虽然《庄子》中记载惠施和庄子的故事，一大半都是在互相抬杠、掐架，但他们的抬杠掐架中，频频闪现出睿智的理性之花。而在惠施去世后，庄子感叹再三，说自己失去了毕生相知的对手。

每读到这一段，不禁想起处女宫中，莎罗双树的凋零。

《圣斗士星矢》中的处女宫黄金圣斗士沙加，深沉而富于智慧。在冥界之战里，安然死于沙罗双树下。 

三．

处女星座的人，同时又是完美主义者，喜欢把事情一点点地剖析和批判。

名家的另一位代表人物，叫公孙龙。

他的典型论述，即“白马非马”。第一段推导大致是，因为“马”包括了黄马，白马，黑马等，而“白马”则不包括黄马，黑马，故而“白马”非“马”。

当然后面还有几段推导，如“白马”包含了“白”和“马”两个属性，而“马”则不包含“白”这个属性，故而“白马”非“马”。其实核心意思都差不多。

赞赏的，说公孙龙这段推导，提出了名与实的统一，局部和整体的辩证关系。

否定的，说丫不就利用了古文言简意赅的特点，通过一个“非”字的歧义，把“白马不属于马”和“白马不等于马”这两个表达混淆了么？

不过，那会还没有逻辑学的普及知识。因此公孙龙拿着“白马非马”的套路四处招摇，辩倒了不少博学之人。

然而有一次，公孙龙骑着一匹白马过关卡。把守的官吏，要他缴纳马匹的过关费。

公孙龙一听，正中下怀，立刻展开灿灿辩舌，对官吏论证了一番“白马非马”的大道理。总之，咱家骑这匹“白马”不是“马”，所以“马”的费用是无需缴纳的。

那官吏听他慷慨激昂的说完，打了个哈欠，眨眨眼睛，道：

“白马不是马，莫非是牛？是羊？”

公孙龙只得乖乖缴费。 

今天看来，公孙龙这一套辩论体系，确实有混淆概念，将“个别”与“一般”机械剥离等等毛病。但在逻辑学领域一片空白的当时，他的大胆创意与“严密”推论，却为古代在这方面的发展，奠定了理论基础。

还有另一个故事，说是当时秦国和赵国结盟，盟约写着，两国要相互帮助。后来秦国攻打魏国，赵国担心唇亡齿寒，出兵救魏。秦国就派人来指责赵国违反了“互相帮助”的盟约。赵王求教公孙龙，公孙龙告诉他，方法很简单。只需要派人去指责秦国违反盟约就行了：因为按照盟约，两国互相帮助，既然我赵国去救魏国，你秦国就该帮助我救魏国才对！

这般强词夺理的能耐，在那个时代，也堪称第一流了。 

四．

处女座的人，内敛，纯粹，追求自己心目中的真理。

拥有很强的理性，但在感性方面，却显得薄弱。因此，他们常沉醉于自己内心世界的丰富，而与外界环境，并不那么融洽。

名家学派，关注从“理论上”对事物的因果、外延、内涵进行辨析，一旦钻入套子，往往就勘不破人情世故。

惠施曾经做过魏国的高官，但在玩政治上，遇上了纵横家张仪，他就毫无办法，生生被挤兑走了。后来到楚国，又因为楚王害怕得罪张仪，而把他“礼送”出境。

今日的辩论赛，由于赛制原因，容易流于定义的曲解，形而上的纠缠，而脱离实际意义。

他们引为自得的那一套逻辑体系，更是因为脱离实际，得出与常人直观思维迥然相异的结论，而被大众视为歪理邪说和胡搅蛮缠。儒家荀子曾批评公孙龙是“此惑于用名以乱世也”，阴阳家邹衍也曾指公孙龙为“害大道”“害君子”之说。

随着时间推移，儒家以伦理为核心的价值观渐渐成为主流，名家便自然地消散于无形。在长达一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，甚至再也找不出一个可以代表名家思想的传人。

然而，他们对真理超功利的不倦探求，终究曾反映出人的理性精神。